原來此壇前頭數(shù)丈之地,便是一座斷崖,其下濁浪翻滾,魚鯨出沒,已是深深海淵,難測其底。推想方才來路,便知此城竟是建在一處海崖絕頂之上,獨造半圈城墻,想來亦因此處是憑淵而建,猿猴難攀,更不需防備外敵,乃喚作“半冥城”。然而諸人連日行路,只覺途徑處山脈起伏,絲毫未覺足下地勢漸高,也實為費解。
眾人還待議論,忽聽壇上長鳴四起,其聲洪亮如鐘,直欲震人心膽。循聲四顧,卻見幾多僬僥人站定壇前,手中各自抱一銅螺,齊聲鼓腮吹奏。那白須老者立于正中,手里竹杖高舉,頭顱高仰向天,作祈禱之狀。只是此時螺聲貫耳,實聽不出他口中是否念得有詞。
僬人手中銅螺看似粗笨,偏偏音調(diào)極高,眾人初時驚訝,稍過時候,便難熬過這般尖響,見公子虞已率先取了布巾堵耳,當下再不客氣,皆是抱頭掩耳,以免損聽。旁邊僬民卻是全神貫注,渾無半點不適,除卻吹螺者未動,余者皆是伏地大拜不止,狀甚虔誠。臺上諸人,各有其態(tài),唯是那素裳人依舊在旁獨立,憑風吹揚,靜定若虛。
荊石覺出此幕,正自后頭盯瞧細看,忽覺有人拍己,扭頭一看,卻是張端。此時二人耳不能聞,便見張端朝臺前指點,荊石循目望去,才見水上木筏無數(shù),呈一字連排,正自壇底往海中飄去。筏上無一活人,唯有百花堆積,其色鮮妍繽紛,似是采摘不久。眼看群筏漸遠,水天之際僅余淡淡舟影,眾僬僥人方才止住銅螺。白須者放下竹杖,口中忽作一歌,其聲嗚嗚如咽,其調(diào)陰陰似雨,雖不知歌詞何意,其哀亦可通感頑艷。眾人身臨滄海,耳聞悲歌,不覺皆受觸動。
獨歌少時,其左側一僬僥人悄步上前,跪伏腳下。白須者口中歌聲不絕,卻將手上竹杖緩緩交與對方,任其雙手捧接,膝行而退。荊石見此場面,與張端對望一眼,又同時搖首,以表不知其意。
那接杖的僬僥人跪走至壇后,手中執(zhí)杖高舉,而頭顱低垂,伏臉貼地,意甚謙卑。那白須者既將竹杖交出,口中歌聲隨之慢歇,壇上一時寂靜,唯有風聲凄嘯,斜陽漸沉。
白須者臨壇而立,伸手探空,其狀仿佛是要捉那殘陽的余暉。如此連行十數(shù)步,已然走至壇下。諸人不自覺跟上前去,卻看他已走至崖前,而足下依舊未停,似是未覺自己身處險地。
眾人見此,多是失聲驚呼。便有人邁步趕出,欲將白須者救回,還未邁出幾步,已被前頭官員攔住。此人欲待質問,卻見公子虞回過頭來,輕輕搖首,示意其噤聲莫言。
如此片刻耽擱,那白須者已然走至崖邊,雙手遙遙抱陽,傾身往崖外落去。諸生見此,呆若木雞,隨行僬民卻無半分惶急,反是歡呼起舞,高興已極。
此般駭景,直叫眾人心驚神戰(zhàn)。王萏雖好戲謔,亦復無話可笑,只喃喃道:“此地當真邪乎?!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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